2009年12月21日 星期一

孤獨東海岸旅行



        花蓮四月的雨,極輕、極細,落在飄邈山嵐間正好潤濕涸裂的土壤,待靜蟄的綠枝緩緩延展出睡夢的薄膜。

 
       對她的愛情本也該隨著轟然春雷破殼、抽芽,卻吊詭地因一通食言的簡訊而夭折。寥寥幾字便足以將滿腔的熱情澆熄,本想挽著她的手走過曙光橋,在破曉時分看滿天金光燦爛、凝望太平洋初醒時的鬱藍;牽她的手,細數花蓮港邊漁火點點,看著隱約的燈號猜想哪艘船航行於歸途,而遠方白幟燈火下有多少魷魚受誘群聚。所有想像中的浪漫,宛如海市蜃樓般給予旅人莫大期望後便憑空消失,化為花蓮四月的輕霧,幽幽渺渺,徘徊於群山之間。

 
       
重諾的人不能輕言放棄。即使失戀,依舊倔強地想將她的氣味與姿態打包,揹起對她的愛去旅行,走到個再也想不起她的角落,記張空白明信片,好讓郵差蓋上「查無此人」的戳印後退件給空洞的靈魂。放任車輪在腳下狂轉,沿著連綿海岸線竄逃,逃離奇萊山腳轉奔往遙遠南國的不可知終境。從天涯海角開始,倉倉莽莽地往盡頭彼端逃逸,望著後方追趕不及的千層浪花,我選擇背叛做個愛情逃兵,往後的路途屬於我與殘缺我的愛情。有著月光映掩,在磯崎海濱的荒廢國小裡埋下對她的誓言、卸下對抗孤獨的最後武裝。國小操場裡先前豎立著「處變不驚」的古早戀愛口號,訴說愛國愛鄉的不捨;奈何時間無情的鞭笞,標語只剩下「不變」二字還未倒下。不變的是山風是海濤是劈落千丈的懸崖與日夜交迭的潮汐,而伊人的形影漸淡,如同消失於濃霧中的明滅燈號,讓航行怒海裡的孤苦苦追尋。



        
對她的愛如同擱淺的鯨,受困在薰人南風中,在搖曳的椰樹影下激烈掙扎,不斷拍動雙鰭卻無法呼吸。從花蓮到台東幾百浬的遼闊大海,竟舀不出一盆淨水好滋潤我逐漸乾癟的心。真要面對末日嘛?在太平洋的盡頭望不到盡頭,彷彿暴雨傾盆的末日就要到來。盼她能合掌默禱,將雙手圍成方舟,保守我的思慕之情、護衛我日漸萎靡的信心,她的話語就像和暖的海洋,以溫柔水波渡我穿越嶙峋礁岩、兇惡浪濤,用最原始、無邊的包容給流浪者安息。


        
只要她願意。

        在茫茫人海中漂泊多年,原以為找到尋覓已久的歸宿,想不到卻又在花東海岸線上展開新旅程,只是忘了在地圖上標記終站。


        
打張通往失戀的單程票,再度流浪。



2009年9月15日 星期二

偶得情詩乙首

今天社團聯展,經過長廊詩社與社員交談,得贈詩一首。
實在很喜歡這種隨機抽詩的小遊戲:

Dear:
 

        承載了雙倍愛的公車,誰該留下?


              記憶是遊子眼中的淚光/無法
                                
                                  傾訴

   永遠,在絢爛極光的彼端/人們相信著,卻     

                             很少,見證過。

                             也許,只是也許

           換你享受溫暖陽光/而我獨擁黑暗/

               黑與白禁錮了情愛/剝離了

                               光與影             
                   
                      不該說我無情/而

              積極努力匪懈進取冀盼祈禱只喚回

                                   次次泡影


               在那兒/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再寂寞?


還是不要妄下評論比較好,因為並沒有很喜歡這首詩。如果能將意象再多
發展一些,讓整體的韻味更連貫些,這首詩應該會更好。

對於詩,其實也是一知半解。對音韻很不敏感的我,似乎只能走向無韻詩
的懷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那學期念過「荒原」之後,對讀
詩這件事產生了點興趣。以前都覺得詩集是作家用來賺取稿費糊口的產物
,小小一本書,沒寫幾句都賣個超標價格。看了不懂,就說是詩意,意境
悠遠,要多讀幾次才懂。

也許詩真的是騙局。每次看荒原的手稿,看書頁邊白上龐德(Ezra Pound)當年「隨手寫下」的眉批與刪略注釋,令人不禁莞爾,英詩中
最具代表性的詩作居然像是被老師批改的小學生作業,到底經典典如何成
為經典。當然,對於經典的爭論很多,但我覺得最重要的是Just read it!

多讀就沒錯了。今天還獲贈一本長廊詩社自行出版的詩集「逆風的舌頭」
,總覺得再哪裡看過,回寢室才想到夏宇所寫「逆風混聲合唱給ㄈ

其實夏宇大家都不陌生,「甜蜜的復仇」就是眾所皆知的一首: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
醃起來
風乾
老的時候
下酒


是當兵的時候開始喜歡夏宇的詩,在下雨的夏夜裡讀。
可惜阮囊羞澀,就差「粉紅色噪音」就能把市面上看的到的夏宇詩集給
買齊了。

讀詩是種很奇特的體驗,這是在認識夏宇的詩後才體會到的。每每捧起
她的詩集,總覺得很像參加某種神祕的秘密集會,與一群躲在斗篷後的
秘密客,共同捧著寫滿歪斜咒語的麼法書,沾沾自喜的讀著、召喚遠古
的精靈。

「降靈會」






2009年9月7日 星期一

又回到龍洞海濱

    儘管預知歸途上將遍體鱗傷、疲憊不堪,這群習於漫遊山林間、擁有純真心靈的人們依舊躡手躡腳地翻過崎嶇怪石,在矗立海面的高聳岬角間找尋適合攀爬的路線。

    
 
    

    又回到龍洞海濱。
 

 


        我們再次來到龍洞海濱,只因那起落的潮水不斷拍打著沿岸,讓隨浪潮流潟的細沙鑽過起伏的呼吸節奏,喚起寐於時光大夢裡的生命記憶。曾幾何時,人類逐漸遺忘了手腳並用、竄行於叢林網佈枝枒間的原始快感。細嫩而不見厚繭的雙手感驗不出砂石顆粒間的起伏;讓鞋皮緊縛的腳掌接觸不到泥土的溼潤,而回到龍洞只為了尋找迴盪於歷史註腳位置的原始呼喊。

        來到「校門口」─這廣大海濱樂園的第一站。若說曠野是人類向自然學習的最佳學校,「校門口」、「大禮堂」、「音樂廳」等路線區域就是攀岩者入門的基礎教室。

        思索許久後,阿派終於選定路線。放下背包,取出所有裝備,有條不紊地整理繩索、清點必需的確保器具。從岩角下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確保點延著猙獰的岩壁往天際垂直延伸,彷彿是通往雲端的階梯一般,只要踏上這艱難的道路,就更貼近造物者的巧思。換上岩鞋、綁好繩索、脫去束縛身心的衣物,阿派站在岩壁前,以近乎虔敬的神情凝視前方。在太平洋的和煦海風吹拂與北緯25度的熱力豔陽照射下,阿派的臂膀不斷滲出微微汗珠,讓古銅色的肌肉在陽光炙烤下更顯得虯結、緊實。

        來到龍洞海濱,無論在磊磊巨石間、狹暗岩縫裡、或是高懸海湄的岩壁上,都能看見類似身影。除了臺灣人,還有許多來自美國、法國、加拿大等世界角落的夥伴,只為親身證明台灣土地與他們部分血緣相連。他們各以獨特的姿態─甚至悖逆地心引力,如命懸一線的走索者般搖晃行於萬丈深淵的邊口,用盡心力傾聽這塊與身體緊貼的土地脈動,究竟與自己心跳共享怎樣的頻率。辛勞跋涉千里的朝聖者,歷經風霜、不畏寒暑,來到龍洞將所有的熱情與生命力悉數灌注進不語的岩縫裡,只希冀在耗盡體力、消磨精神後,能破除自我膨脹的魔障,將精淬後的透明靈魂交還大地之母手中。所有負面想法:遲疑、猜忌、怯懦…...都隨著遊走生死邊緣的恐懼感,向所有攀岩者鋪天蓋地般席捲而來。在龍洞巍巍的眾神殿堂裡,人的身影竟顯得如此渺小。

        完攀後的阿派懸掛在離地20公尺的岩壁上,眺望遠方層層白濤間緩緩駛過的漁船,與浪花跳著搖曳舞步。快意的風稍微撫慰痠軟的雙臂,阿派臉上除了成功攀登的喜悅之外,還有一份靈魂獲得提升的自在。
        「下次,還是會回到龍洞吧!」他想。

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

變色的故鄉



莫拉克颱風侵襲台灣時,恰為1959年台灣史上最嚴重水患——八七水災50週年。又因為在8月8日時莫拉克在中南部多處降下刷新歷史紀錄的大雨,亦稱八八水災。截至8月18日為止,已至少造成136人死亡、386人失蹤,農業損失超過新台幣130億元」(摘引自維基百科--颱風莫拉克)

雲圖上的颱風像隻令人迷眩的眼睛,當台灣人民看著它的時候,心中總是在期待中參雜一些恐懼與不解。颱風帶來豐沛雨量,解決台灣的缺水之苦,但每當狂風豪雨來襲之際,許多人─尤其是生活環境較為困苦的族群,則必須承擔無情風雨造成流離失所的可怕後果。


賀伯、象神、龍王,這些颱風發生時我年紀都還很輕,並無深刻印象。莫拉克風災是我頭一次意識到颱風災害的可怕與無情。看著不斷
上攀的死亡數據與被土石掩埋的殘破家園,身處在無風無雨的台北,心情卻是如坐針氈般難熬。克服了生活與工作上細瑣的雜事,跟小駿在14號搭了往台東的早班自強號,希望可以為後山災民做一些事情。


台東康樂福音教會的田老師是個很有福態也很客氣的人,集合各地來的志工後,他便稍微講解往後幾天的工作與注意事項。作為災區志工,態度是很重要的。必須要摒除遊樂的心態(尤其是在風光明媚的台東)以及發揮百分之一百的同理心與包容力,也需災民會因為貧困、家園遭毀而對外人有著羞愧、哀傷交織的複雜情感,如果志工們不能在此時將心情更貼近災民的想法,反倒容易造成二次傷害。第一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不斷的搬運勞動。只見貨車運來一車又一車的物資:礦泉水、泡麵、罐頭、二手衣物、奶粉。志工們雖然搬的雙手發酸,但心裡卻都十分踏實,能用自己沾滿汗水的雙手為災民付出、為台灣奉獻,感覺真的很好。晚上用餐時分,大家也能分工合作挑揀葉菜、端盤上桌、盛飯。開飯前,田老師帶著大家做謝飯。眾人能齊聚一堂,和樂的享用師母準備的菜餚,這是上帝特允的福分,嘴裡嚼著香甜的米飯,心中想到是否在遠方的山林裡,有一群人家園的圍牆被土石沖倒、電線杆攔腰而斷、豬圈的柵欄圯頹。希望上帝能夠保守我們的心靈、堅振我們的力量,讓我們在面對苦難時有更多能量可以回饋給受創的靈魂。


8/15今天的任務是將物資送進金崙鄉的溫泉跟壢坵村。途經這次颱風的重災區─南太麻里溪。不是吧?這跟我數年前環島所見的太麻里截然不同。甜美的釋迦熟成前便落地,含苞的金萱花未盛開就凋謝。


過太麻里溪的路上,只見房舍、農田都深埋淤砂底下。各式重機具吐著濃重的黑煙,奮力將道路剷平,只是山貓剷平了路卻鏟不平山林的累累傷痕;怪手填滿了路上的坑洞卻填補不了災民們被掏空靈魂後的殘軀。太麻里海灘沿岸躺滿從山上沖積下來的漂流木,遠遠看去好似山林墳場一般。怪物說這些漂流木看起來像枯木是因為在河水裡滾動、翻攪時,樹葉、枝幹還有樹皮被河水中的砂石淘洗、剝除,剩下赤裸的軀幹。海岸邊橫陳的漂流木宣告著山林生命的集體死亡。是人類的貪婪使得上帝震怒?台灣何時從生靈安居棲息的婆娑之島,變成藏汙納垢、惡欲橫流的索多瑪城了?我們的開發政策表面上充滿對山林土地的敬意、對生態保持的重視,到頭來卻結了惡果,天災可畏但人禍更加可怖。五色鳥、帝雉棲息的林木紛紛倒下,山豬、山羌行走的小徑被沖斷了,回家的方向是哪個方向,而家又在哪裡?賓茂村附近有零星的土石流,看見幾戶人家正面遭受土石流襲擾,屋裡不見人蹤,只見路旁軟泥裡擺放著搶救出來的家當,這些黃濁的泥土要如何才能刷洗乾淨。颱風過了,重建之路卻仍遙遙無期。


來到教會,在當地住民的協力之下,志工們很快便將物資悉數搬進教堂,搬完所有的貨物後,有些長輩看著我們,不斷地點頭稱謝,說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很慚愧我做得不夠多,搬運這些民生必需品只是最基本的回饋。可能大人們都下山去工作、買東西了,村裡多半是老人跟小孩留守。排灣族的小孩非常活潑可愛,有幾個很快就跟志工們打成一片。斷水斷電的溫泉部落,到了晚上便闃靜無聲。我們離開時應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但卻遲遲看不見各家生起燈火。當地的原住民孩童說他們晚上都在比賽數星星,也有的說她好像每天都在過生日,因為天天晚上都點蠟燭。童言童語帶著不經世事的天真與開朗,但聽在大人耳中卻十分的諷刺。


8/16艱難的一天。這天我們要以人工背負的方式將糧食送進因交通坍方而無法與外界交換物資的利稻村。所有人都分到一定重量的白米,女生也至少背了滿滿的泡麵與乾糧。21公斤的白米外加傘帶、公水、雨衣跟背包本身的重量,這大概是我兩年來背最重的一趟。從天龍吊橋上去,橫跨霧鹿溪谷,可以避開坍方路段直接從天龍古道上切南橫公路。天龍古道據說是日本警察為了追緝拉馬達仙仙特別開闢的道路。昔日這條路上硝煙瀰漫,空氣中充滿著緊繃氣氛與血腥味,布農族抗日英雄拉馬達仙仙踏著忙亂的腳步,在日警緊追在後的哨音跟腳步中從這裡倉惶跑過。以前用來拖砲攻打布農部落的理蕃道,今日卻是全部落賴以維生的要徑。


       利稻是個很平靜的山中村落,全村約聚集著四、五十戶人家。雖叫利稻,但平坦的農地上遍種著高麗菜、青椒以及四季豆。利稻村長是位年約七十的老人,我們進入村莊時,她剛從更山上的摩天部落巡視完高麗菜田與玉米田。「猴子都欺負我們,把好的玉米都偷走」老人家如此的抱怨著。看到我們搬運上山的物資,布農老人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並對志工們彎腰道謝。親切的語氣加上誠摯的肢體動作,充分表現出原住民知足且敬天樂命的生活觀。村長的姊姊也跟我們同行上山探望部落的同胞,兩人相見時立刻熱切的擁抱並開懷大笑。其中有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我還活著,我沒有被土石流埋掉」。

去利稻的途中,江老師有教授一些簡易布農語,其中一句問候語是"Mihumisan",其大意接近「太好了,你還活著」這樣的問候在中文裡或許稍嫌突兀與無禮,但對出門就要翻山越嶺、與猛獸毒蛇搏鬥的布農族人而言,能活著就是最高敬意的問候。這樣真切而溫馨的問候,卻在這時聽起來格外刺耳,因為在村長家後頭約150公尺的山壁上就有一道土石流直瀉而下。原住民依山而居,但為什麼住平地的漢人拿走了他們的編織、高麗菜跟山肉,卻只將土石流留給他們;為什麼漢人能牽著原住民的手,圍著營火跳豐年祭的舞蹈,喝著陳釀的小米酒,卻放他們在狂風暴雨的夜晚瑟縮一角,看著家園的土壤一寸一寸從腳邊流失。


從台東回來後,跟小駿討論了這次到台東當志工的經驗,感覺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引導,先前「唯信」的夢境,還有到花蓮遇到暉閔父母的見證,這次做志工被安排到台東的康樂教會,這會不會是某種"calling"呢?很高興這次能遇到田老師跟師母。它們展現了基督徒最好的一面。其實救災工作對平常教音樂、帶禮拜的田老師來說,無論在經濟或是行程上都有極大的壓力。常常是深夜十一、二點,還看到老師忙進忙出,明明自己已經睡眼惺忪,卻又叫我們先上樓休息。那天跟老師去火車站接新進志工,老師也提到因為教會收的奉獻不多,幾天救災行動光油錢、車費就已經赤字好幾萬,當時老師的臉上充滿疲憊。只見老師用手撥撥臉,說:「不過那些災民更苦,我們這不算甚麼」。捨己為人的奉獻精神令人動容。

江老師是很特別的原住民。除了是學者外,還能身體力行關心部落。看他跟部落老人家互動的情形就知道他是很用心重新建立部落關係,看到這樣有衝勁的壯年,讓人又覺得原住民文化將來會更加發揚。

 

 

 


 

各位志工也辛苦啦,很奇妙的大家因為熱血兒齊聚台東,才有機會認識各位,聽說有人在離開當天哭成個淚眼娃娃,有人回家看到照片後才直嚷著想回台東,大家都是真情流露,讓我也覺得有點不捨。希望大家都能珍惜這次的奇妙回憶,人生有緣再相逢嘍。

 


2009年8月8日 星期六

陽陽



「妳是法國人嗎?那妳會講法文嗎?」


影片開頭,張欣陽(張榕容飾)在洗手間裡哭泣,由小如安撫後才回復情緒,重回結婚典禮現場。隨著劇情鋪展,可以了解到陽陽處在對她充滿疑問的家庭與社會中。

陽陽有著細緻的五官與堅毅神情,能在跑道上盡情揮灑汗水,並有著不屈不撓的毅力。然而,中法混血的血統並未為她帶來任何優勢。在親情、友情、愛情與事業間,與眾不同的外表總為陽陽帶來困擾與傷
痛。

陽陽是否見過生父似乎是個懸而無解的謎題,不但她沒有任何相關回憶,連母女之間都甚少提起血緣方面的話題。隨著母親改嫁,在新家庭裡,自己的教練也同時是自己的父親,原本無話不談的姐妹淘,在結婚典禮後居然得改口叫「姊姊」。在次生家庭裡,自己的母親也成了別人的妻子、母親,似乎只有陽陽是唯一格格不入的角色。
但是她沒有屈服,面對各方壓力,陽陽總是回以一貫的開朗笑容。


學生時代的陽陽,單純且活力十足。在田徑場上全力衝刺,對周遭人事物總是給予爽朗的笑容。她與紹恩之間的情愫應該屬於淡淡愛慕加上好感。畢竟,在生父與教練父親之外,身為學長的紹恩似乎最能給陽陽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與保護。但陽陽與紹恩之間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因為紹恩同時也是好友兼姊妹─小如的男友。陽陽與紹恩若有似無的曖昧、親暱,在小如眼裡自然不是滋味。然而,小如不承認與陽陽法定的血緣關係,加深姊妹間的不悅。對陽陽來說,如果連家庭都不能給她認同及溫暖,那她似乎真是漂泊無依了。在無助徬徨之際,陽陽找上了紹恩,畢竟那是她所想到所能提供她依靠的最後港灣。她對紹恩說「從現在開始的三小時內,我不是張欣陽,你也不是黃紹恩,一切發生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如果能把這份若有似無的愛放在回憶中,對陽陽來說就是最大的撫慰。然而,激情過後,陽陽只想重拾傷痕累累的心情回到生活常軌,但對紹恩來說,他對小如的感情已經產生轉移到陽陽身上。
這裡有個盲點,紹恩真心喜歡陽陽嗎?影片一開始,會讓人覺得紹恩與陽陽間只是學長學妹間單純的愛戀。但從紹恩喜歡看主角貌似陽陽的色情片,以及對小如感情的快速冷卻來看,紹恩只是愛上陽陽中法混血的外表。紹恩的愛是十分肉慾的,從稍後在酒吧與鳴人的對話可見一斑:「妳有陽陽的電話嗎?」「我後天就要去當兵了」「你跟他打過砲了吧?」。如果紹恩真心愛陽陽,他應該會更關心離家又輟學的陽陽最近生活情況,而不是只想在當兵前快點見到她,或是她是否跟鳴人發生關係。紹恩的肉慾愛情稍後也在他與小如的對話中再被證實,紹恩只是小如與陽陽之間情感爭奪的戰利品,而他要的也不過是肉體上的依賴。

迷惑且內心混亂的陽陽在誤觸小如禁藥陷阱而從體育界退出,陽陽在家裡再也沒有容身之處。即使媽媽強力慰留陽陽,她仍毅然決然的離開家、離開田徑場,隻身來到遙遠且陌生的台北。陽陽坐在客運車上的一幕,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朝日金輝將整個台北盆地染的燦黃。對離家的遊子而言,台北(都市)就是如此充滿機會的地方。錯綜複雜的街道、如潮水般流動的人群,在台北陽陽失去了身分,也拋開了親情、愛情以及人生目標的枷鎖。然而,就如同陽陽在車窗中的倒影所示,陽陽真能在台北這花花世界裡看清自己嗎?

大八屆的學長鳴人(真會帶關係)被教練告誡「不要帶壞學弟妹」,卻在陽陽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涉足演藝界的陽陽需要懂門道的內行人帶路』,而鳴人則十分勝任這份工作。從安排檔期、各式才藝學習以及心靈支柱,鳴人逐漸在陽陽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陽陽在排舞時對鳴人投以溫柔眼神,想必鳴人也感受到陽陽對他日漸萌生的愛意。出乎意料地,鳴人似乎刻意維持他專業經紀人的形象,在感情方面極力與陽陽保持距離。與紹恩相比,鳴人對陽陽的感情更多了分自持與疼惜。

來到台北的陽陽雖然暫時免於糾結的親情、友情紛爭,但台北現時的社會卻尖銳地一再觸及陽陽的血統問題。「妳是法國人嗎?會說法文嗎?」類似問題不斷在面試、試鏡時被提起。當陽陽摘下藍色放大片時,更明顯刻劃出台灣人對於本土/外來價值的混亂與陽陽自身國族認同的迷失。

最後,陽陽在法國導演指引下,在照片認父的過程中找回了記憶中遺失的片段,也尋得自己對自身血緣的認同與定位。再度穿上運動服的陽陽,是否能在漫漫人生之途上繼續不懈地跑下去呢?

 


2009年8月6日 星期四

尋找愛情的下落

「本片宛如希臘神話的絕美現代版,由香水原著作家徐四金編劇,故事講述作曲家米米與歌手維納斯戲劇性墜入愛河,情慾糾葛七年後分開。維納斯展開新生活以忘卻悲傷;米米卻被回憶的心魔糾纏抑鬱而終。就像希臘神話中奧菲斯(Orpheus)前往地府拯救愛妻尤麗狄絲(Eurydice),女主角維納斯也下定決心找回失落的愛。」(原文參考連結)












奧菲斯(Orpheus)與尤莉狄絲(Eurydice)的故事早已流傳西方文化數千年,其耳熟能詳的程度不下《神曲》理穿梭地獄、煉獄與天堂的詩人但丁。雖然奧菲斯的愛情故事成為貫串全劇的主軸,但現代愛情複雜的程度卻不同於神話故事裡描述的那樣單純美好,卻也同時點出愛情本身的複雜面貌。愛情的力量有多大,強大到能穿越生死幽冥,令戀人們死後仍相知是傳統愛情故事探討的主題。「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凸顯出在理想世界裡的愛情是多麼忠貞不移與堅毅。然而,本片中愛的「死去活來」的米米與維納斯雖然愛的真切、卻也吵得火熱,透過荒謬的對話內容,巧妙地還原愛情在普羅大眾日常生活的其他面相。


不同於通俗愛情故事裡氣氛良好的地點與浪漫情節,「尋找愛情的下落」的男女主角─米米與維納斯─於深夜在橋上邂逅。身負腳傷的米米拐著裹上厚重石膏的腿,尾隨負氣離開教室的維納斯來到橋邊。不知如何開口的米米,遂將維納斯方才順手塞入回收桶內的「Orpheus」歌劇譜放水順流,好讓維納斯知曉他在身邊。愛情的火焰就在這樣稍帶莫名與弔詭的氣氛下延燒開來,其火勢之猛烈讓相愛的兩人無法從中自拔。

熱戀七年後,米米與維納斯雖雙雙成為眾所皆知的明星人物,成功的作詞曲家與歌手,但銀色夫妻在螢光幕後卻逐漸成為貌合神離的怨偶。維納斯再也受不了米米依照個人想像,將維納斯訓練成他心中完美的歌手。一次又一次的發音矯正、聲調練習,從愛之深責之切到近於不留情面的批評,維納斯不懂,為什麼她的愛人只顧著事業卻忽略了她的感受。而米米卻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他曾深愛的女人,在多年過後,從當年眼中燁燁生輝的寶石變成平凡無奇的尋常石頭。維納斯曾經充滿了靈性、聲音中充滿生命力與靈魂的躍動韻律。在一次頒獎典禮上,這對戀人徹底的決裂,離開彼此。

 
有趣的是,維納斯在與米米分手後便很快的找到情感的另一個寄託,而米米卻沉溺於傷感之中,飄零無依,在憂愁之海裡找不到可供仰賴求生的浮木。當維納斯在醫院細數米米過去的不是,米米似乎已經為了失去愛人而精神耗弱且瘋狂。他拒絕踏進家門口,並在門廊外搭了張小床。只要打開門,米米就能享受溫暖柔軟的床鋪、彈奏他所鍾愛的鋼琴,然而,米米卻深鎖心扉,拒絕打開通往過去的回憶之門,因為在那扇門後面,每一個琴鍵都沾染上維納斯的味道,衣櫃裡的大衣似乎還感覺的出維納斯殘留的體溫,所有的回憶都伴隨著維納斯的形影,然而她卻不在身邊。


既然不能回到維納斯身邊,米米便選擇重遊當年曾跟維納斯共遊的小島。島上有兩人激情的回憶以及一口古井,傳說中奧菲斯為了找回尤莉狄絲而縱身跳下的通道。在維納斯手機留下不計其數的語音留言後,傷心欲絕的米米想出頗具詩意的死法:以白色安眠藥片排成維納斯的名子Venus的字樣,配著烈酒,一粒一粒將藥片吞下,讓維納斯的名字得以在米米的血液中奔流,再次與她合為同體。


米米死了,然而死亡不是終結,而是永生的開始。


米米的靈魂遇到了全片中最詭異的角色─金靈(真的十分詭異)外貌有著男性粗獷的五官與身形,卻也同時擁有如金瀑般的長髮以及誘人的胴體,身著金色緊身衣。這樣難辯雌雄的角色在剛出現時完全的迷惑了所有觀眾,因為祂是個難以定義的存在。根據金靈的說法,祂本身「可男可女,必要時還能玩第三種花樣」,此語一出,全場譁然XD 除了多孔插座的特異功能外,金靈還能自由幻化各種形體,只要米米答應與祂在冥府廝守,祂願意滿足米米的所有想望。這與17世紀英國劇作家馬簍(Christopher Marlowe)名著《浮士德》裡惡魔(Mephistopheles)所開出的條件雷同。當然,浮士德得到有傾城姿色的海倫、失去了靈魂,而米米會不會屈服於慾望而棄守對維納斯的愛情呢?

有關於金靈的角色,翻譯上也出了些問題,因為金靈出場自我介紹時稱自己為「愛神」,然而希羅神話中的愛神名為阿芙蘿黛蒂(Aphrodite),又名維納斯(Venus),而後者便與女主角同名。金靈的存在除了凸顯情慾的混亂以外,更表示在米米感覺需要愛的時刻,金靈成為維納斯的替代品,充當米米愛慾的出口。另一方面,金靈腳穿金翼靴,在希羅神話中,有翼涼靴可是赫米斯(Hermes)的招牌。除了信息傳送者外,赫米斯也是詩人、旅人、商人、牛羊群的守護者,更是小偷、騙子的保護者。由此可知,金靈此角色的性格設定也可能是模稜兩可、令人受騙上當的。綜合主管著靈肉慾望以及赫米斯的外表特徵,金靈的角色應該更趨近於赫馬羅迪塔斯(Hermaphroditus),赫米斯與阿芙蘿黛蒂之子,由其衍生出來的英文單詞hermaphrodite(雌雄同體、陰陽人)更能貼切解釋金靈這角色的性別定位。

顛覆一夫一妻制觀念也是本片有趣妙點之一。有別米米與維納斯自片頭開始的激情烈愛,米米好友音樂教授與律師妻子之間似乎有道不可跨越的鴻溝。老夫老妻間的相處模式可說是相敬如冰,尤其當步入虎狼之年的妻子屢屢求歡遭拒後,性生活的不協調已經使彼此的生活格格不入。妻子想要享受無拘無束的自在性愛,而教授卻希望能夠將房事與公事一同排入每月的行程計畫中。對音樂教授而言,性似乎是夫妻間的例行公事,而做妻子的也因無法忍受獨守空閨的寂寞,終於出軌。在出軌的事後煙時間,妻子的出軌對象講述了套外遇能增進夫妻間情感的理論。這套理論在妻子的心中如催化劑般產生奇妙的化學作用,促進她重拾對夫妻間溫情的嚮往。而恪遵房事公事化的音樂教授,卻在希臘小島上與牧羊女(漂亮)發生情愫,重新找回性愛的自由與樂趣。牧羊女同樣對教授述說一段有關克莉帕索(Calypso)與奧德賽(Odysseus)的希羅神話。水仙克莉帕索將奧德賽視為其愛情俘虜,供給奧德賽珍饈美食、羅衾貴裘,以及源源不絕的愛意與激情。從教授看到牧羊女後便堅挺無比的陽具來看,教授已在地中海的小島上重拾男人雄風與性趣。眼見丈夫被搶、心有不甘的律師妻子,發揮不屈不撓的精神提出上訴,在教授與牧羊女熟睡時伺機偷溜上床,好跟教授重溫夫妻之情。就這一幕看起來,正牌的妻子倒像是第三者了。先後出軌的夫妻檔,其間尷尬的性生活失調與變調的婚姻,就因兩個第三者而取得平衡點。


而米米與維納斯這對歡喜冤家呢?維納斯離開米米後便尋得新歡,而米米則是誤中金靈的詭計,在懵懂中與化身成維納斯的金靈做了「第三類接觸」,覺醒後的米米對自己的荒唐行徑懊悔不已。令人好奇的是,米米究竟是懊惱他對維納斯的不貞,或是悔恨自己失身於既男且女的金靈?


維納斯來到冥府後渡過了冥河(Acheron)來到了金靈藏匿米米的「金屋」邊,喜歡變身的金靈化身成米米,想藉此打發維納斯,好將米米永遠留在地府。幸好維納斯能夠堅持,拒絕相信即使到了地府仍舊無法挽回米米對她的眷戀。於是她便開口唱起歌,悠悠婉婉的歌聲將米米從迷濛的意識中喚醒。想當然爾,維納斯對於米米與金靈間的曖昧甚為光火,兩人又在冥府大吵一架。


故事到底,維納斯總算跟奧德賽一樣,能將愛人從冥府帶回人間。但同樣悲慘的情節卻發生在米米不斷與維納斯爭吵,並批評維納斯的臀部過大,盛怒之下的維納斯不經意回頭,卻造成兩人天人永隔。相對於奧菲斯對待尤莉蒂絲的深情繾綣,維納斯因為遭批評身材走樣而回頭,更尖銳的諷刺現實愛情生活中,造成男女緣盡情絕的各種細碎瑣事。兩段相似的愛情故事,傳說比現實多了唯美的氛圍與結局,而紅男綠女間的愛情更讓人想一再追問,究竟愛情何時離我們遠去,去了哪裡?



最後米米說服金靈給他機會回人間探望維納斯,沒想到維納斯卻是白髮蒼蒼。舊日紅顏,今日白頭,原來在幽冥一日,人間已匆匆過數十載。紅塵往事歷歷在目,令米米不忍回首。究竟愛情哪裡去了?愛情是否能經驗風霜,能承受時間之河的湍急水流?愛情是否偉大到足以超脫生死,令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後還能覓得其蹤跡?





相關資料:
奧菲斯與尤莉蒂絲
奧芬巴哈歌劇名作《奧德賽遊地府

2009年4月7日 星期二

妳的世界我似曾相識

妳的世界我似曾相識,
陌生國度裡迴盪著熟悉的語言。

有人說這樣的概念近乎於平行─
絕美的孤寂,兩條線拼湊出殘缺的宇宙。

類似概念能應用到平面,
無幅、慘白的紙上,讓筆,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條漫長人生,
直到體內鬱藍血液同溫度降到冰點,
那是種假死狀態,等待某個不到的春天。

這樣的感覺,立體且透明。
瞳孔重疊著瞳孔;靈魂緊貼異頻的心跳。
當人人引頸盼望難得的和諧,
妳我卻踏著落拍的腳步走向未來。

妳將我的名字溶入淚水,
掺進走調的笑聲與強裝的微笑,
在另一個情人的懷裡,拌呀拌呀,
便熬煮成碗孟婆湯,能洗盡十世宿緣。

遺忘是不可或缺的食材,
再將有關妳的回憶敲碎、研磨成粉(越細越好),
灑進風中,加點薄荷味就成了冬天,
飄著紛亂雪片。

有時氣味對了,會讓人想起不連貫的情節畫面,
例如:帶霉味的舊書頁及青皮凸眼的蛤蟆,
不能理喻且無跡可循,
所以我說兩人相戀可以沒有道理,
如同亂線的毛球本身不需被釐清。

 
0326
0320


2009年2月8日 星期日

旋轉的木馬

你在我的頭上打下木樁
我終於變成你的旋轉木馬
剛看某個網友的網誌,看到關鍵字「旋轉木馬」(不是汽車或高跟鞋^^")
隨即反射性地想起夏宇的詩:


逆風混聲合唱給ㄈ
      
             
在憂傷和虛無之間
        我選擇百里香和薰衣草
      
        夢與夢間嚴守秘密
        字與字間亦是
      
        向夏日的深處
        向遠處發著的光
      
        剩下我們疲憊激烈的感官
        向彼此的身體索盡
        季節剩餘的汁液
      
        好像我們稱之為快樂
        或瘋狂的這些顔色
      
        在不同的瓶子裏混淆著
        不能貼上任何的標籤
      
        你在我的頭上打下木樁
        我終于變成你的旋轉木馬
      
        還有那些忍耐許久也終于飛走的傘
        在雨後回來只想做一群安靜的磨菇
      
        雲層深埋如記憶的十月
        很快我們有了第一場雪
      
        但我將回去我炎熱明亮的島
        一朵番紅花顫落三千兩百四十萬生滅
      
        我把臉孔藏在井底
        看見深淵般的天空裏另外一個自己
      
        你只向解開的十三顆鈕扣
        搜尋滿園的覆盆子
      
        我藉故打破玻璃
        逃往最遠的城市
      
        如何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留下記號
        愛一個人還是買一雙鞋
      
        慢慢遺失了他們
        很快寫好了詩
        押著蚱蜢般的韻
      
        在夏日的草叢裏
        跳躍消失
      
        然後我就一無所有
        剩下一隻鐲子
        眉心一顆硃砂痣
      
        剩下一塊明礬放進混濁的夜裏
         許久 我聽見有人清晰地說
        我愛你 


挑一套喜歡的韁繩,然後興高采烈地替自己配上─這就是愛情。
夏宇的詩都有種濃濃的波希米亞味,讓我不得不想像她是不是
在巴黎某個街頭邊看雜耍邊構思著字句。

究竟是木馬不斷的繞行,還是這世界無法自止地圍著木馬旋轉呢?
這是個愛的很深刻的人,將靈魂無償的奉獻。唯有如此,才能在
近乎獻祭似的舉動下,透過失去而成就圓滿。

打下木樁的那一刻
        很痛吧...